来源:台海网

◆厦儿团的徽章。

1938年8月,厦儿团在广州与邓颖超同志(后排右五)合影。

厦儿团团员合影。

厦儿团在越南与越南抗日团体互赠锦旗时的合影。

厦儿团的行程记录表。

《厦门沦陷周年纪念歌》的乐谱。

“厦门青年战时服务团儿童救亡剧团”证章。

抗战记忆讲述人 彭一万 厦门文史专家

抗战记忆讲述人 陈爱玲 厦门市博物馆讲解员

厦儿团的肩章。

台海网8月11日讯(导报记者 崔晓旭 曾宇姗 孙春燕/文 沈威/图)80多年前的厦门湾,海浪拍打着烽火连天的海岸。一群孩子把稚嫩的嗓音淬成投枪,在街头高唱《松花江上》。他们肩上布质的肩章沾满征尘,用童声撕开敌寇布下的阴霾——这就是让海内外同胞热泪盈眶的“厦门儿童救亡剧团”(简称“厦儿团”)。

1938年5月,在鹭岛陷入敌手的阴影里,这群平均年龄不足十五岁的少年,扛起了比书包更沉的使命。从鼓浪屿的老别墅到粤南的崎岖山路,从河内的戏院后台到海防港的货轮甲板,他们用《放下你的鞭子》唤醒麻木,以《在炮火中》点燃热血。五大卡车的慰劳品堆成山,那是侨胞们一衣一食的赤诚,更是孩子们用脚底板丈量出的抗战版图。

如今,团徽、肩章等物件已历经岁月洗礼,上面“厦门儿童救亡剧团”的字样依旧清晰可见,如同烽火岁月中少年们的倔强和坚毅。就在本周五(8月15日),厦儿团的团徽、肩章,将在“厦门抗战岁月暨英烈事迹展”上展出。这些老物件见证过:少年们在防空洞里背台词,在油灯下缝补演出服,在枪炮声里把募捐箱护在胸口。八十年风蚀不了的,是比铜铁更坚硬的信仰,是让南洋椰风都为之动容的赤子心,这是厦门少年用歌声与热血写就的抗战史诗,永远滚烫。

玻璃展柜里的热血印记

厦门市博物馆的展柜里,几件锈迹斑斑的物件在灯光下泛着幽光。

镌刻着“厦门儿童救亡剧团”字样的圆形徽章,是这群在战火中成长的小战士们最珍贵的身份象征。布质的厦儿团肩章,长10.7厘米,宽4.4厘米,用针缝上的文字清晰如故,细密的针脚勾勒着少年们的赤子之心。

展柜旁上方的老照片里,30多个孩子站在定安路保生堂门口,最小的那个仰着头,胸前的徽章闪闪发亮。“那是1937年9月3日,鸽翼剧社和绿苗文艺社的孩子们聚在保生堂。他们中最小的7岁,攥着衣角怯生生站在后排;最大的17岁,眼神里已有了超越年龄的坚毅。”厦门市博物馆讲解员陈爱玲说,就在日军战机轰炸厦门的轰鸣声中,中共厦门工委领导下的“厦门儿童救亡剧团”宣告成立。林环岛任总领队、党支部书记,共产党员洪凌、陈轻絮为剧团导演,团部设在厦门定安路保生堂。

成立那天,有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。15岁的团长把一枚团徽别在他们胸前,告诉他们:“用歌声当子弹,把鬼子打出去!”

那天的阳光,穿过保生堂的雕花木窗,在孩子们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他们不会想到,这枚徽章将跟着他们穿越枪林弹雨,走过万水千山。

街头舞台的烽火淬炼

厦儿团成立第三天,就在鼓浪屿鹭江戏院上演《在炮火中》,聚光灯第一次照亮了孩子们的身影。当他们颤抖着说出“爸爸说,我们要把鬼子赶出去”时,台下商人掏出手帕捂着脸,码头工人攥紧了拳头。

街头巷尾更是他们的战场:在开元路的骑楼下,孩子们用竹竿挑起幕布演《放下你的鞭子》;在轮渡码头的石阶上,《打回老家去》的歌声混着海浪声翻涌,卖鱼的阿婆把刚赚的铜钱塞进小团员手里,说“孩子,买颗手榴弹去”。

“他们的剧本永远带着硝烟味。”陈爱玲说,“他们的道具都是捡来的,拖把杆缠上红布条,就是步枪;破麻袋缝上补丁,就是难民的衣裳。”

在一份1938年2月的《江声报》中,记者描述厦儿团在南星戏院演出《在炮火中》:“当‘小战士’喊出‘厦门是我们的’时,台上台下的口号汇成惊雷,震得戏院的木窗哗哗作响。”

1938年5月10日,日军大举进攻厦门。厦儿团成员分成三组,挨家挨户拍门板,在思明南路、开元路、鼓浪屿龙头路紧急募捐。当天傍晚,孩子们冒着敌机轰炸、扫射的危险,将慰劳品送到禾山前线,炸弹就在不远处炸开。“战士们接过饼干时,有个伤兵摸着我的头说,‘你们就是中国的希望’。”多年后,已是白发老人的厦儿团团员洪智民在回忆录里写道。那些带着体温的慰劳品,成了孩子们与前线将士最滚烫的对话。

两千里路的草鞋长征

厦门沦陷前夜,中共厦门工委的人敲开了保生堂的门,作出决定:厦儿团撤出厦门,向漳州、广州转移,开辟海外募捐通道。离城当晚,30多个孩子背着干粮袋,把证章缝进衣角,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

这一走,便是三个多月、近两千里路的风雨兼程。从漳州城到诏安,闽粤边界的山路被雨水泡得泥泞。脚磨出了血泡,就用稻草裹着继续走;最小的小妹走不动了,团员们轮流背着她,汗珠子砸在石板路上,溅起细小的泥花。“他们高唱着团歌,经诏安越过多山的闽粤边界。每到一个地方,安顿好膳宿,立即开展宣传演出活动。”厦门文史专家彭一万说。在文史专家洪卜仁的《“厦儿团”二三事》里,也记录了这段路,孩子们走了98天,磨穿了120双草鞋。

在诏安山区,他们用树枝在泥地上教村民认字;在潮州韩江边,借渔船当舞台演出;在汕头贫民窟,把《松花江上》改成潮剧调门演唱。没有课本,他们就在地上用树枝写字;没有乐器,就用空罐头盒敲出节奏。1938年8月底抵达广州时,孩子们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色。

彭一万说,邓颖超同志在广州看望了团员们,赞扬他们:“你们小小年纪就那么热心爱国,真是我们的国宝。”合影时,她还特意让小妹站在中间。

香港太平戏院的霓虹灯,曾为这群孩子亮了整整两个月。1938年10月,话剧《小英雄》《谁是我的爸爸》在这里上演,票价最高卖到数百港元,南洋华侨、本地名流争相购票,把募捐箱塞得满满当当,包厢里总有人抹着眼泪。短短60天,1.5万港元的捐款从香港汇往前线,每一张钞票上,都“印”着孩子们清亮的歌声。

五大卡车的赤子之心

十几岁的孩子,有更远大的梦想——他们把目光投向更遥远的南洋,那里有800万华侨,是抗战的重要后援。

1938年12月的香港码头,“大中华”号客轮的汽笛刺破晨雾。厦儿团的孩子们挤在甲板上,怀里揣着香港进步人士写的介绍信,口袋里是用侨胞捐款换来的船票。他们去越南、柬埔寨,让海外华侨听到祖国的呼唤,船过南海时,望着祖国的海岸线渐渐远去,30多只稚嫩的手举过头顶敬礼。

西贡(今胡志明市)的华人街里,闽南语与粤语、法语交织成特殊的旋律。为了通过法国殖民当局审查,侨胞们帮着改剧本:“日本帝国主义”成了“强盗”,“打倒侵略者”换成“赶走恶狼”。在堤岸华侨学校,当《厦门沦陷周年纪念歌》响起,台下的老侨胞们哭成一片。

8个月里,40多场义演像星火燎原。在金边赌场旧址,他们用赌桌当舞台,穿长袍的侨胞们把银元往台上扔;在暹粒寺庙,僧侣们打开粮仓支援他们;在马德望码头,挑夫们把一天工钱全捐了,说“要让祖国的孩子有鞋穿”。厦儿团小指挥施明新当时年仅8岁,却指挥数千人合唱抗日歌曲,场面热烈。一位女华侨甚至把自己准备结婚用的嫁妆、首饰全部捐出,支援祖国抗战。

1939年8月,厦儿团奉命回国。返程时,五大卡车的慰劳品堆得像小山,药品、罐头、布匹上,都贴着侨胞写的“寄给祖国亲人”。在桂林八路军办事处,孩子们把五大卡车物资清点入库,对办事处同志说:“这些都是滚烫的心意。”战士们看着清单上的物品,对孩子们说:“你们带回的不是东西,是华侨对祖国的信心。”

此后一年多,孩子们在机场医院教伤兵唱歌,在街头宣传防空知识,甚至组织“伤兵之友队”,帮伤员写信、缝衣服。1940年,爱国侨领陈嘉庚率南侨慰劳团视察广西,特意观看厦儿团演出。落幕时,陈嘉庚站起身,掏出一万两千元法币:“这些钱给孩子们做新衣服、买课本,告诉他们,华侨永远是他们的后盾。”

岁月深处的精神火种

1941年皖南事变后,白色恐怖笼罩桂林。根据中共中央南方局指示,厦儿团奉命解散。离别前夜,孩子们在漓江畔唱起团歌,唱到最后一句时,很多团员突然失声痛哭。因为,他们知道,这一别,或许就是永诀。

团员们按照党组织安排,有的进入工厂当学徒,有的辗转奔赴延安,有的留在敌后开展地下工作。领队林环岛此前就留在了越南,于解散前一年病逝,年仅36岁。弥留之际,他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名“黎明”,并留下遗言:“不管男女,都叫黎明。告诉孩子,新中国的曙光一定会到来。”

从鹭江到香江,从西贡到桂林,这群平均年龄只有十几岁的孩子,用四年时间完成了一次精神的长征。他们的故事,是中国抗战史上最动人的篇章之一,更是中华民族永不屈服的精神图腾。正如邓颖超同志当年所说:“你们是国宝,是民族的希望。”这份希望,穿越80年风雨,依然在中华大地上熊熊燃烧。

如今,常有白发老人在博物馆这枚肩章前驻足,拄着拐杖,给孩子们讲厦儿团的故事,小小团员们扛着它走过的路,比泰山还重;纪念碑下,“红领巾”们并排而立,把从老人那里听来的旋律哼成风,白花在碑前轻轻摇晃,恍若当年街头演出时飘动的衣角。“岁月深处的精神火种,要传承下去。”这是彭一万对新时代少年寄予的期许。如今,厦门市青少年宫排演了儿童剧《烽火厦儿团》,小演员们穿着仿制的灰布制服,胸前的团徽依然是当年的样式。而那枚静静陈列的肩章,那些散落各地的记忆,早已超越了文物的意义,它们是一个民族的青春记忆,是告诉后来者“少年中国”从未远去的精神坐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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